阴沉的天空下，大海在激荡。
滚滚雷声在海上驰骋，震耳欲聋的声波掀起层层巨浪，凄风苦雨，雷鸣电光霎时间倾泻在这一方海面，直搅得天昏地暗日月匿踪，仿佛有两条真龙在这片海域中斗法争锋。
轰————
随着一声巨响，某处海水忽然炸开，一个巨大的空泡在水下生成，巨大的热量和冲击将成吨的海水气化，空腔飞速膨胀，又被倒灌的海水压缩，最终化作一个急速上升的高温水泡。
它在周围海水的浮力推动下高速突破海面，爆发的海水激起大片雪白的泡沫，在翡翠色的海水映衬下宛如千年积雪的高山。
下一秒，百万吨海水重新降落，看上去像一个爆炸四散的巨大冰松果，落下时激起的海水形成了数百米高的水墙，水墙中甚至漂浮着无数遭受波及的无辜海鱼，让它们稀里糊涂地达成了高空游泳的奇怪成就。
哗————
接着，一道身影破墙而出，击穿海浪，去势仍不减地摔落在海中，又掀起了一阵涟漪。
“傩……”
金面的天官双手撑着金戈，把它当成了支撑身躯的拐杖，缓慢地从海水里起身，比起刚降临时威风八面的样子，祂如今的状态看起来相当凄惨，玄衣破碎，朱裳凌乱，面具顶端的金角也被折断了一支，身上的力量衰落到极点，某些位置更是像接触不良的灯管一样忽明忽灭……在脱离法阵之后，这具身躯中蕴含的力量终于即将见底，连保持躯体的完整都越发困难。
咔——咚——
神明抬起手，从肩上扯下断裂的护甲，把剩下的部分重新绑好，破烂的外衣下露出木乃伊般干瘪的青色躯干，看起来不像是尊崇的堂堂天神，反而更像是阴司的饿鬼。然而，无论力量再怎么衰弱，神明唯独在气势上没有半分削减，祂挺直身体，仿佛一杆永远不会折断的旗帜，再一次摆出了攻击的架势。
“怎么感觉我像是反派一样。”
笔直上升的金光将水帘一分为二，少年从水墙后走出，抬手在脸边抹过，增殖的血肉迅速覆盖了伤口，然后结痂脱落，裸露在外的皮肤表面睁开一只只金色的眼瞳，头顶森森黄云盘绕升腾，边缘的小须偶尔化作蜈蚣样貌，大大小小的眼珠在云中相互追逐，发出嗡嗡的声响。
在他脚下，浓而不散的血色缓缓荡漾开来，在深蓝的海水中拖出一条泾渭分明的血色长河，无数狰狞怪畸的面孔挤满了水下的每一寸空间，不同颜色的凶瞳散发着饥渴的光芒，迫不及待地想要冲破水面，进入另一个世界。
方相氏：“…………”
“咳咳，先不说这个。”
域外天魔干咳两声，把头顶的光影效果收回体内：“讲道理，我们这么打下去根本没有意义吧。”
进入真鸣海原之后，夜城的力量已经恢复到了原本的程度，哪怕遇上的是刚降临的方相氏也足以应付，至于眼前这个断电版神明……他闭着眼睛都能稳稳压住场面。
他在刚才的战斗中也正是这样做的，只是一次次把方相氏的攻击挡回去，让祂无法越过自己回到蛭子神的神国，而不是主动发起攻击。
这并非找回力量之后的托大，夜城这么做的原因有两点，第一是他说过的，方相氏至始至终算不上敌人，在不会产生损失的前提下，夜城还是希望能让对方尽可能安稳地离开。
而第二点……再怎么说对方也是赫赫有名的大神，如果是以带齐神明三要素的完整姿态降临，夜城也无法保证自己能正面对战天官加十二凶神的组合并全身而退。就算落魄到如今的模样，他也不确定方相神会不会突然掏出个大惊喜秀自己一脸——毕竟这方面他经验丰富。
夜城还没忘记自己真正的目标——让整个高天原束手无策，只能把蛭子神制作成楔子的大麻烦，无论它究竟是什么，都绝不会是能轻易应付的敌人，在找到那家伙之前，他必须尽可能保持自己的状态完好，而和一个马上就会消失的神明大战一场显然不是理智的做法。
要是对面也知道这一点就好了。
嘭！
天官喘息着，用长戈的刃割断了肩上的系带，背在身后的方形长盾坠落在海中，沉重的盾牌溅起浪花，转眼间消失不见，甩开负重之后，祂双手端平金戈，放低身形。
“邪魔……外道……吾……皆杀。”祂少见地说出了完整的话语。
热量从神明的体内扩散，挂在身上的海水被瞬间蒸发，化作丝丝水汽，蒸汽中氤氲着浅浅的金色，像是斗气之类的东西浮在天官的体表，在暗淡的阳光下熠熠生辉。
神明的身体像是上紧了发条的机械，每一寸肌肉都蓄势待发，仿佛把整个身体化作了最后的箭矢，即将孤注一掷地飞向目标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