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振英开始做各种古怪的梦。
她时而梦见自己是个化工狗,每天在实验室里洗瓶子配试剂;徐老头给她电话,电话那头是他中气十足的叫骂声,骂她从公务员系统辞职为何没有告知他,他还是听她原单位的领导说起才知道这件事。
徐老头声如洪钟,在电话里足足骂了她一个小时,声音响彻在整个实验室里。
甚至她读博士的老板进来,还笑着打趣了一句:“哟…东窗事发了?这一堂会审还没结束呢,徐局是准备把你抓去军事法庭审判吗?”
徐振英被骂到狗血淋头还有心情调侃:“也就是幸好我没去参军,否则他真会把我抓去受审。”
画面一转,游廊深深,合欢花开得正好。
八角飞拱的四合院建筑,曲径通幽,掠过几个欢快的身影。
她看见几个身着锦衣华服的小姑娘带着另外一个小的躲在帘子后面,几个人压低声对着帘子后的青年指指点点,那姑娘被推搡着往前,羞得满脸通红,却又止不住探头去瞧。
“喏,那就是郑家的那位,看这身影很是挺拔呀,据说还是个秀才呢,可了不得。”
“他家如何这么早就来定亲事?”
“说是他被算命的批过命数,这辈子越早定亲越能飞黄腾达。不然的话哪里轮得到咱们六妹妹——”
“没想到咱们几个姐妹里,就小六最早找到夫婿。”
几个女孩哄笑着,那小姑娘跺着脚,羞得是无地自容,“我…我…先回去了,要是被二伯母发现我们几个偷看肯定饶不了我们。”
“怕什么,咱们小心点别被她发现不就成了?”
那姑娘急得连忙推脱,“那…那…如何使得?这样不好…”
遥远的外太空似乎传来徐老头粗声粗气喊她回家吃饭的声音,她正要跟他回家,偏偏又被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婆子扯住了,“六姑娘快些,老夫人等您许久了——”
她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回答:“是,就来,让祖母久等了。”
她浑身滚烫,身体忽重忽轻,像是漂浮在海面上沉浮,又像是缓缓坠落的羽毛。
天似乎下雨了。
有妇人慈爱悲伤的声音从遥远的外太空传来,带着哽咽声声呼唤着“莺儿”。
莺儿是谁?
为何如此熟悉?
徐振英疑惑不已,隐约间似乎想起一张女童的脸。那女童皮肤很白,羸弱不堪,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,耳边两条垂下的小髻,笑起来的时候唇边有两个梨涡。
她小小年纪,却端得好架子,说话细声细气,做事井井有条。只除了有些内向,姐妹们嬉笑打闹,她便总躲在最后面,问到什么也只是微笑摇头。
她耳边回想起那道熟悉的妇人声音,似有些忧愁:“我家莺儿生得如此内秀,将来真怕嫁了人受欺负。好在那郑家小子看起来似乎也是个文雅的,又有秀才功名在身,想来将来就算得了势也不敢欺负我儿。”
是谁在说话?
徐振英艰难的从梦魇中睁开眼睛,只看见那张泪水涟涟的脸。
她恍惚道,原来不是天下雨,而是这妇人的眼泪。